朱福昌——我的求学生涯
来源: 责任编辑:刘寅 2019年01月31 16:22:37
1969年,50年前的那一个春天,当寒冷的冬季渐行渐远,空气中已透露出温暖的气息时,一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热潮也拉开了序幕。在人们锣鼓喧天的欢送中,我的人生开始了第一次改变——由曾经的城市青年变成了农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学生变成了人民公社社员。
在艰苦的劳动和学习生活中,渐渐传来了招工的信息。首批大渡河钢铁厂的招工中我被推荐了。而后在体检时因眼睛近视而被淘汰。记得在检查视力时,潘一青大姐在后面给我递点子,但被招工人员发现后阻止。我万分感激这个心地善良的大姐,尽管没成功,却成了我生命中永远的记忆。多年后见到一青大姐,提起这件事依然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招工被淘汰,我伤心之极,当时就止不住泪流满面。
上帝在为你关上一扇窗后,又为你打开另一道门。
无缘于招工后,我被公社选去中心校凌云小学代课。令人惊奇的是,校长竟是同学黄志熙的母亲。黎妈妈对我十分关爱。我在这里担任的是小学四年级的教学工作。各种机缘的巧合,命运出现了转机。
教学其实是双赢的,你要教学生,首先自己要吃透课本,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备课。其间,中学教语文的老师常找我写一些中学作文课的范文,间接地也提高了些自己的写作能力。
在代课的日子里,在黎妈妈和代素枝老师的关照下我加入了共青团。当时并不觉得入团有什么好,而进了大学后才知道它具有多大的意义,大学的同学竟然几乎百分之百的都是党、团员。
慢慢的有了大学招生的信息。我清醒地知道,视力不佳去工厂已很难,唯有读书是跳出农门的途经,是我的一根救命稻草。于是课余我悄悄地啃起了课本。语文学习辅导上找的是五丝厂工会毛老师的爱人——乐山一中的语文老师,数学等找的是老牌大学生谭之虎。在复习迎考的阶段中,我写了不少作文找老师修改辅导并牢记心中。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高考的招生消息传来,我欣喜不已。由于父母都在一个厂子,邹永宁的弟弟也要参加这场考试,我曾和他在一起复习迎考。记得考试的前一夜我约同在他家里熬夜赶功课……考试的那天早上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几乎是淌着雨水进入考场的。由于复习得早准备比较充分,我考得很顺利。文化课考完后,又进行了美术的专业测试。由于我父亲有一点文化,又喜欢搞乐器、画画,当时在厂里搞工会的宣传工作,在父亲的教导和潜移默化下,我看过不少的美术书籍并进行过一些技能训练,有一定的绘画基础,测试顺利过堂。而后又进行了面试,由于有一些绘画基础理论知识,面试也顺利通过。
不久后,我终于收到了西师(现西南大学)美术系的录取通知书。凤凰涅槃,实现了人生的华丽转身,开始了勤奋学习的大学生活。
其实,西师美术系当年的全称是美术与汉语言文学系,但在教学上是以美术专业培养为重点。专业名称的更改要通过教育部批准,学院是无权更改的。
我到重庆后,在牛角沱转乘公交车来到了西师美术系的所在地北碚。北碚地处重庆西北部,因有巨石伸入嘉陵江中,曰碚,又因在渝州之北,故名北碚。它背靠缙云山,碧绿的嘉陵江环城而过,风景优美被誉为江畔明珠。
西师是一座美丽的校园。校内香樟林立,校区内“桃园”、“李园”、“梅园”……单看名称就令人心醉。绿草茵茵,香木环绕……真的是一个学习的好地方。
让人感叹不已的是,全系仅招收了15个学生,而系里教职员工竟有40余个。国画中的山水、花鸟、人物,西画中的油画、水粉水彩、素描乃至版画、速写等都配有教师,教学阵容强大。国画中苏葆桢、段虚谷、李际科、郭克、梁白云……都具有盛名。西画中刘一成、张中宇、陈晓曦、钟定强……也是名声斐然。他们中有的留学法国,有的曾受教于前苏联著名画家马克西莫夫(曾来中国教学)。
开学的第一课,便是为时一月的军训。我们去的是高炮部队。军训结束后,紧张的专业学习开始了。由于师范性,国画、西画全都得学。当时教学沿袭的是前苏联的教学模式,西画强调的是造型能力和绘画的基本功。静物、石膏像及人物、风景写生都按学习进度和难度依序推进。课时有长有短,长期作业有时达一、二十个课时。静物及石膏头像、身像等对画面的空间感、质感、量感、体积、透视关系等都要求很高。记得一个石膏像是体块训练。有一百多个块面,你得画出不同的色度又的整体统一。
国画以掌握传统技法为要。上课的主要老师是苏葆桢教授。教我们时已57岁(1916一1990)的苏老师是江苏宿迁市人。他1944年毕业于中央大学艺术系,他的老师有徐悲鸿、傅抱石、张书旂、黄君壁、陈之佛、吴作人、吕斯百、谢稚柳等中国美术教育的泰斗级人物。由于学习勤奋,苏老师在当学生时就曾举办画展,深受老师们器重,特别是在葡萄画上具有独特、强烈的个人风格,被赞誉为“苏葡萄”。他的作品流传于亚、非、欧、美多国,特别是在东南亚一带影响很大。苏老师的一些精品画已被列入国家文物总局限制出境之列。
老师们对教学是极其认真和负责的,上课时必带自己的范画,并当场作画示范讲解要点,针对每个学生的具体情况予以辅导。老师们都非常认真不厌其烦一丝不苟毫无保留。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有出息,桃李满园。我们在学习中特别是练习中遇到的问题甚至可以在晚上直接到老师家中去求教……你不得不在心中敬重他们,热爱他们。他们真的是燃烧的蜡烛!
那时,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常邀约起,晚上拿上作业到老师家中去。教授毕竟是教授,老师能准确指出你绘画上的毛病并提出解决的方法和手段。
那时,对待学习我们也是异常刻苦。记得学习进行到人物写生时,每天白天除了完成课堂作业外,晚上都要到其它系的寝室去找同学当模特儿,常常是十一、二点才睡,节假日、星期天几乎没休息过。我们被戏称为拿着大口袋来装知识的人。
每遇有重要展览,学校都组织去参观学习。几年中,我们先后分批去北京、西安、昆明等城市观展。记的去西安看户县农民画展时,又组织我们去参观碑林及处于发掘初期的兵马俑坑,为的是加深你对民族文化的感受和认知。
我们在高年级时已具有一定的创作能力,不时的要去工厂或农村去体验生活收集素材。记得去天府煤矿时也穿上工装,戴上矿帽和工人们一同下井,并去钻“猫儿洞”,深刻体会了国家财富积累的不易。
在矿山、工厂或农村,他们会选派形象气质俱佳的劳模或先进生产者给我们当模特。被选上的人都很高兴,也很自豪,写生中都非常配合。其实当模特是个苦差事,一个动作得坚持很久,中途休息的时间很短。教与学的认真和刻苦,让我们学业大进,已能自如地画人物、风景等了。国画也初步解决了构图、笔墨、技法等问题。在国画的学习中,我对苏老师的葡萄画特别感兴趣,在惊奇中不断学习领悟,很痴迷。一个极佳的机会来了。中美建交后需要一些礼品出国,重庆工艺美术公司要苏老师去搞一个“孔雀银丝花盘”的设计,就是设计好样稿后用银丝编织出来。我和另一个同学赖国兴随同苏老师去了工艺美术公司。在日夜相处的跟随中师生关系更亲密了。在这段时间中,苏老师又给我反复讲了些葡萄画的要点和需要十分注意解决的问题。以后经过反复研习收获非常大,画出的画效果很好,我觉得真的是得到了老师的真传。
临近毕业时苏老师给我画了一幅彩葡作为纪念。一次,何学斌来我家看画后说方凤富跟了苏老师那么多年,手中都没有苏老师的彩葡真迹。我真有殊运。毕业多年后,苏老师的音容笑貌还常在脑海中浮现。偶尔在睡梦中还看见老师,进行那超越时空的对话……
大三时,我们分科了,分为国画、油画班,我到了油画班(根据素描基础、色彩感觉和造型能力来分)。这也为我毕业后没去教书而分在农展馆打下了基础。在此期间,我们在钟定强、陈晓曦老师带领下去凉山写生。记得那时三、四个十多岁的小孩总准时守在我们的住宿处,我们去写生时就跟在后面……当他们看到湛蓝的天空、棉朵似的白云及不起眼的山川、河流和房舍画出来是那么的美丽、漂亮时,嘴里总“啧啧”声不断。我想,那一定是孩子们的心灵受到了震撼,在他们心中一定会播下艺术的种子,或许有机会他们也会走上从艺之道。